“您的一言一行,我永远不会忘却,也永远无法忘却……”
“够了,够了!”她大声说,陡然想在脸上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她的脸正被他贪婪地凝视着。她抓住冰冷的门柱,跨上踏板,急速地走进火车的平台。但是在狭小的平台上她停住脚步,在她的脑海里重温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她记不起她自己的或他的话,但是她本能地领悟到,那片刻的谈话使她俩可怕地更接近了。她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也感到幸福。静立了几秒钟之后,她走进车厢,在座位上坐下。以前苦恼过她的那种紧张状态不但重现,而且更强烈了,害得她时时惧怕由于过度紧张,什么东西随时会在她的内心爆裂。她彻夜未眠。但是在这种神经质的紧张中,在萦绕在她想象里的幻影中,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或阴郁之处,反之,却有些幸福的、炽热的、令人陶醉的快感。将近天明,安娜坐在软席上打了一会儿盹,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火车驶近彼得堡。家、丈夫和儿子,即将到来的生活和今后的一切琐事立刻袭上她的心头。
到达彼得堡,火车一停,她就下来,第一个引起她注意的面孔就是她丈夫的面孔。“啊,我的天!他的耳朵怎么会是那种样子?”她想,望着他的冷淡的威风凛凛的神采,特别是现在使她那么惊异的那双撑住他的圆帽边缘的大耳朵。一看见她,他就走上来迎接她。他的嘴唇挂着他平常那种讥讽的微笑,他那双疲倦的大眼睛瞪着她。她一见他那执拗而疲惫的目光,顿生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她的心情即刻沉重起来,好像她期望看到的并不是这样一个人。特别使她惊异的就是她见到他的时候所体验到的那种对自己的不满情绪。那种情绪,在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中她是经常体验到的,而且是由来已久,好像自己在作假,但是她从前一直没有注意过这点,现在她才清楚而痛苦地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