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人
不幸起因于不能承受孤独。
——拉布吕耶尔
据说有那么一部德文书[1]不允许被人读。世上也有那么些秘密不允许被人讲。每夜都有人在自家床上死去,临死前紧握住忏悔牧师苍白的手,乞哀告怜地望着神父的眼睛,随着心灵的绝望和喉头的痉挛与世长辞,这都是因为他们心中包藏着不堪泄露的可怕秘密。唉,人的良心偶尔会承受一份沉重得令人恐惧的负担,以至于只有躺进坟墓才能卸下,而所有罪恶之本就因此未能大白于天下。
不久前一个秋日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我坐在伦敦D饭店咖啡厅宽敞的凸窗旁边。前几个月我一直健康欠佳,但当时久病初愈,精力恢复中,我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与厌倦截然相反的愉快心境,一种欲望最强烈的心境;那层曾蒙蔽心眼的薄雾一旦飘去,惊醒的理智便会远远超越它平日的状态,会像莱布尼茨那样生动而公正地推理,会像高尔吉亚那样疯狂而浮夸地雄辩。当时我觉得连呼吸都是享受,我甚至从许多正统的痛苦之源中得到真正的乐趣。我感受到一种宁静,但对一切都觉得好奇。嘴里叼着雪茄,膝上摊着报纸,大半个下午我就这样自得其乐,一会儿细读报纸上那些广告,一会儿观察咖啡厅里杂乱的人群,一会儿又透过被烟熏黑的玻璃凝望窗外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