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女用人的敲门声把他唤醒,他用一声舒心的叹息来欢迎他平常总是嫌声音小得听不见的轻柔的敲门声,他正想喊“进来”,这时他突然还听见了另外一声急促的、虽然微弱但确实杀气腾腾的敲击声。那是床底下的球。难道它们醒过来了?难道它们同他相反,睡了一夜精力又充沛了?“马上就来。”布鲁姆费尔德对女用人喊道,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但为谨慎起见,他要让两个球待在他的背后的位置上,于是他一纵身跳到了地上,但始终背对着它们。他扭头朝它们望去,这一看不打紧——他简直快要骂娘了。看来那两个球像夜里踹掉讨厌的被子的孩子,这一夜它们一拱一拱地把地毯从床下拱出来了那么一截,它们下面又露出了光光的镶木地板,又可以发出声响了。“回到地毯上去!”布鲁姆费尔德恶狠狠地说道,只是当那两个球由于地毯的作用重新寂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喊女用人进来。她是一个迟钝的、总是直着身子走路的胖女人。她应声进来把早餐放在桌上,便张罗着打扫起房间来,而这时布鲁姆费尔德却身穿睡衣站在床边,好让那两个球待在床底下。他用目光紧紧盯住女用人,想看看她是否有所察觉。这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她耳背。可是布鲁姆费尔德却自以为看见女用人不时地停住脚步,扶住一件什么家具,竖起眉毛在偷偷地听,这一切他都归咎于自己因睡眠不好而引起的精神亢奋。如果他可以使女用人干活干得稍许快一点,他一定会感到高兴的,但她几乎比平时还要慢。她笨手笨脚地抱起布鲁姆费尔德的一堆衣服和靴子往过道里走去,很长时间她都没再进来,只听见传来零星而单调的敲打声,那是她在外面拍打衣服的声音。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布鲁姆费尔德不愿意将球引出来,所以他固守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咖啡凉下来,而他本来是最喜欢喝热咖啡的。他没有别的事好做,只好盯住垂下的窗帘,窗帘外面晨光熹微。最后女用人终于拍打完毕,道过一声早安,就想走了。但在最后离去之前,她还在门口站了片刻,稍稍翕动着嘴唇,狠命地盯住布鲁姆费尔德看。可是正当布鲁姆费尔德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却一扭头走了。布鲁姆费尔德恨不得一把拉开房门,冲着她的后背,大骂她是个愚笨痴呆的老太婆。但他随即想了一想他究竟同她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他只觉得事情十分荒唐,她无疑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可是却想装出觉察到什么的模样来。他的思绪多么紊乱!而且仅仅由于一夜没睡好觉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为他没有睡好觉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原因,那就是昨天晚上他没按自己的习惯去做,既没吸烟也没喝酒。我一不吸烟不喝酒便要睡不好觉,这就是他思考后得出的最后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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