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该死的!”他叫着,笑弯了腰。
但他最禁不住的,莫过于那些他从前自以为表白热情,表白爱情的喜悦与悲苦的乐曲。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仿佛给苍蝇叮了一口,用拳头打着桌子,敲着脑门,愤怒得直叫,用粗话来骂自己,把自己当作蠢猪,混蛋,畜生,小丑。最后他喊得满面通红的去站在镜子前面,抓着自己的下巴,说着:“你瞧,你瞧,你这蠢东西、你这蠢驴似的嘴脸!你扯谎!让我来教训你!替我去投河死了吧,先生!”
他把脸埋在面盆里,直浸到闭过气去,然后他脸色绯红,眼珠往外突着,像海豹一般直喘大气,也顾不得抹一抹脸,就奔向书桌,拿起该死的乐曲谱气冲冲地撕掉了,嘴里咕噜着:“去你的吧,你瞧,混蛋!该死的家伙!……你瞧,你瞧!……”
他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些作品里使他最气恼的是谎话。没有一点儿东西出于真正的感觉。只是背熟的滥调,小学生的作文:他谈着爱情,仿佛瞎子谈论颜色,全是东摭西拾,人云亦云的俗套。而且不只是爱情,一切的热情都被他当作高谈阔论的题目。——固然,他一向是力求真诚的,但光是想要真诚还不够:问题是要真能做到;而一个人对人生毫无认识的时候,又怎么能真诚呢?靠了最近六个月的经历,他才能发觉这些作品的虚伪,才能在现在和过去之间突然看出一条鸿沟。如今他跳出了虚幻的境界,有了一个真正的尺度,可以测验他思想真伪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