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我无法交谈。我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可我百感交集。我觉得，这样是错误的。我觉得她应该要坐在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向我道别，跟着我一同被迫等待下去——现在这场等待已经成了我的全部。新的小生命总会来临，其他的人、事、物都还在，而我就快要消失了。我觉得这样是错的，她所做的是错的。我希望她当初不要怀孕。这样一来，她就是我的了。这样一来，她就能全神贯注地照顾我、关注我。这样她就能够理解，我是为了自己、为了避免孤独、为了避免自己孤独地躺着，才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凭这一点，她就对我有所亏欠。她有义务保护我，使我免受孤独之苦。你背叛我!当我听见她折叠起小婴儿的衣物，谨慎地将它们放进抽屉里时，我想要放声尖叫。你会为此后悔的。
医疗团队的人每天都过来察看我的情况。他们或许每天来好几次，我不知道。我能从气味判断出他们来了。这对我来说并非难闻的异味，反而像家里的味道，熟悉的味道，是我耗在社区医院、正规医院与安养中心的所有时间，是我披着白色罩袍、接受各种治疗的所有时间。有时候，我看见自己朝自己走来——穿着白色罩袍，绑着发髻，红色的双唇闪闪发亮。我看到自己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举起一把刷子，仔细、轻柔地梳起我的头发，然后抽出一张板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色的指甲油。我涂着指甲，同时唱起自己所熟悉的一首歌，是我在接待自己的患者时会唱的一首歌。我看见我朝自己走来，我开口唱起歌来。我总是在唱歌。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自己的护士。我希望，自己能够唱自己的歌曲。我有时候察觉到，这就是她。我在几个短促、犀利的片刻，认出了她。雅兰将我的双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涂抹着我的指甲，而且唱着歌。